逆河

红尘几万里,天地一沙雕。
补档在爱发电。

[00Q] 于无声处 -17

  被人追杀时还在街头闲逛既不聪明,也不勇敢,完全是送死的行为。这是Q早上对邦德说的第二句话,他说的第一句是“早上好,007”。邦德在酒店前台把房卡退了回去,他差不多是快到十二点了,才从房间里出来。而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去哪。

  Q说会给他再找个藏身之所,邦德明白自己现在不能暴露行踪,而去MI6也不是明智之举。他知道MI6在伦敦有几个安全屋,那比藏在鱼龙混杂的酒店要好很多。而他还能在安全屋里找到自己需要的武器。Q毕竟不能控制邦德的行动,他承认安全屋稍稍好那么一些。

  “根据MI6的记录,伦敦一共建有41间安全屋,其中有一些已经放弃使用了。007,需要我给你挑选一个我认为比较安全的吗?数据分析更加精确。”Q在电话里说。

  邦德拦下一辆出租车,给司机报了一个地址,“不,我想我清楚我该到哪里去。你的分析可以省下来了。”

  “依靠直觉行事可不会让你侥幸生还,007,你应当更谨慎些。”Q似乎不满邦德的回复,“我可以为你找到一个在模式之外、默莱德家族无法察觉的地方。这是真心诚意的,你可以不用怀疑我。”

  “不,我上次留了些东西在哪里。我得回去拿。”邦德看着车窗外飞速流逝的伦敦街道,昨天晚上的一场小雨让路面的颜色稍稍深了些,凉快的风从车身旁略过。他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说:“你这边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MI6的数据系统没有更新,我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博朗伍德还在昏迷,在急救病房里。不过有件很有趣的事情,默莱德家族对MI6提起诉讼,怀疑MI6非法绑架普通公民。这还是外交事件。”Q像是在说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语调稍稍提高了一些,“他们还买下了报纸的广告,过两天就能看到媒体上的狂轰滥炸了。这可真是腹背受敌。”

  “腹背受敌?Q,什么意思?”

  “联合情报委员会对默莱德家族的案件步步的金币,他们很关注这件事情。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老古董们都不想被人揭开自己的遮羞布,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MI6得偿所愿的……”Q淡漠地讥讽着这个统治着英国境内所有情报部门的最终上司,他藐视权威的态度邦德倒是越来越清楚了,所以这一次他选择忽视,而非加以反击。

  Q说的后半段话被手机的一声震动打断了,原本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打开短信界面,看到了R的信息:“情况紧急!M要立刻见你,你在哪里?”

  “怎么一回事?”邦德不解地看着R的信息,他虽然经常报道迟到,但从来不会出现“紧急”的字眼,何况最近没有新的任务给他,M不至于到处要见他。Q显然也读取了这条信息,他短暂地沉默了,好像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去。邦德自言自语地看着这段话,R近来和他有过一次合作,M要找他也在情理之中。但除此之外,R并不知晓内情,他追查的方向是“黑客共和国”,而不是“默莱德家族”。

  “Q,R到底在搞什么?”

  解答疑惑的是Q接下来对他说的话:“事先声明,我没有攻击你们的系统。不过……007,我曾经和R提到过默莱德家族的事情,我对他说,‘黑客共和国’毁于默莱德家族。他可能也在私下调查。我猜他现在遇到了阻力,很可能就是M带来的。”

  “不,我没和M说过这些,R也不会主动上报。”邦德摇摇头,他觉得这个推论不能成立。

  Q没让他把话说完,“联合情报委员会的主席今天和M见面了,我不清楚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但肯定和默莱德有关。此外,联合情报委员会还派了一个独立调查小组,他们要清查MI6内部,临时命令,最高权限。MI6要乱了。”

 

 

  约翰·卡尔福德爵士的午餐会议内容一般局限于当日伦敦恼人的天气、今日首相的心情以及欧洲方面的最新情报,这些都乏善可陈,像三十年来内阁餐厅提供的毫无变化的午餐一样,他们都习以为常、再无厌恶之感。事实上,身居高位的满足让这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甚至看起来有那么一丝丝的庄严。正如此刻他的私人秘书毕恭毕敬地站在身旁,向他报告MI6对一桩军火走私案件的最新进展,那是他特地吩咐要来的报告,由M——约翰爵士还是喜欢称呼他马洛里——亲自撰写,措辞严谨、语言优美,和他们这些老官僚一脉相承。

  仅仅阅读这些报告并不能让他了解事件的全貌,失去对下属的控制永远都是不明智的,约翰·卡尔福德爵士深知这一点。爵士的私人秘书简明扼要地总结了报告的要点,又把今天的日程安排重复了一遍,静静等候着座位上的人说话。约翰爵士需要时间去思考和权衡,而他想起了自己每日的午餐会议,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机会,不会太过拘束,他们还能找到其他的话题,利于他们进行深入交流。距离午餐还有两个小时,约翰爵士看了看手表,然后和秘书说:“威廉,我想和M见一面,你就安排到午餐会议上吧,就我和他。其他的预约你帮我取消。麻烦你了。”

  “我明白了,爵士。”秘书点头,无声无息地退出办公室,可能离开之后就拨通了M办公室的电话。

  效率是一个机构运转的最高准则,无数命令从联合情报委员会发出,通过保密的电话线路传遍下属部门,像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网的尽头连接着许多隐姓埋名潜藏在敌人之中的探员,从而确保大英帝国得以在和平、稳定的环境中,而他们的国民都满足于当前的现状。因而效率变得不可或缺。约翰爵士强调的效率如同至理名言,悬在联合情报委员会每一位雇员身上,他们无时无刻都提醒着自己,要快,要有效率,时间不等人。

  他并没有去催促自己的秘书,催促这种事情不应当由一位绅士来执行,那实在是太不体面了。威廉敲门是比他预料的要晚一些,因此他的秘书非常诚挚地道歉,并很快阐明了原因——案件中关键的证人突发急病,而证人的亲属正考虑起诉MI6,还威胁要让负责此案的官员身败名裂。说完这件事后,威廉皱皱眉,他说M会准时抵达,其他安排都没有问题。

  约翰爵士微笑着表示谅解,他不适合对这件事情表态,一桩走私案牵扯的人物五花八门,有时很可能会吓到那些专门负责的官员。他冷静自持地投入到那些情报整合审理地工作中,已经没有秘书什么事了,威廉不再去打扰他。而他会提前十五分钟提醒他今天午餐会议的主题,也会妥帖地安排好M在内阁餐厅的位置。

  在此之前,他还要有一通私人电话要处理,致电者与他的联系并不算频繁,他们都非常忙碌,充其量只会在想起来时——多数是重大的节假日,才会给对方送上那么一两条可有可无的祝福。有时也会有明信片,但经常混杂在各个部门的明信片里,久而久之就没人记得他们到底有没有互相寄过明信片了,但那对他们这种工作的人来说未免也太过苛刻了。至少,他们还能熟稔地称呼对方,一起喝上一杯酒。约翰爵士认为这也是他们交情不错的体现。

  出自内阁办公室的号码多数都不会被怠慢,虽然约翰·卡尔福德爵士并不经常使用内阁的电话,但他乐于享受这些小小的便利。他拨通了那位老朋友办公室的电话,温和有礼地告知对方的秘书,他要找怀尔森·默莱德先生,请尽快告知。接电话的那位年轻人态度恭顺,让他稍等。约莫两三秒后,年轻人满怀歉意地说默莱德先生正与律师进行商谈,由于过程保密,现在默莱德先生不能接电话。但他能记下这个号码,届时转告给默莱德先生听。

这不算是拒绝,只是一次小小的差错,事实上,他也应该料到了的。约翰爵士并未对这位年轻人多加责备,对方也十分尊重他,他叮嘱让默莱德先生有空就给他回电,年轻人说他会的。约翰爵士放下话筒,他挺直腰,戴上阅读文件时需要的老花眼镜,继续批阅由国防情报局送上的报告。

 

  M早早就到了内阁餐厅,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毕竟MI6的长官并不常常出现在这里,通常都是在某些紧急事件或是重大典礼时才会露上一面。负责情报部门的人都不会在政府内部和其他人有太深的交情,他们的面孔隐藏在官僚之中,对许多人来说他们都只是神秘而又没有确切意义的符号。约翰爵士的私人秘书将他带到餐厅里为他们准备好的位置,低声告诉他十分钟后爵士就来了,在此之前请稍等一会。M点点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当M先生的头衔还不是MI6最高长官时,一般人们都称呼他马洛里,他还未封爵,并不会有人尊称他阁下。进入到联合情报委员会实属偶然,而约翰·卡尔福德爵士对他青眼有加也不得不说是他的好运,选择新一任M时,委员会内存在多种意见,而约翰爵士的认可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为他扫除了前进道路上的绝大部分障碍,并协助他在MI6内建立权威。

  除了部门间的例会,五大情报部门到内阁来的次数其实比想象中更少。M知道这一次不是普通的见面,能够被列入约翰·卡尔福德爵士午餐会议的内容一般都不会让他们好过,也许见面以后,他连吃一顿午餐的胃口都没有。当前摆在他面前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一桩能让伦敦满城风雨的诉讼,还有一个在地下世界叱咤风云的军火走私家族,而MI6还纠结于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黑客袭击。这大大增加了M的工作难度,也让他在面对约翰爵士时如坐针毡,缺少底气。

  约翰爵士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露出了往日那种平和、无害的笑容,他快到退休的年龄了,说不定半年以后就从联合情报委员会功成身退,授勋名单上也一定会有他。爵士的微笑并未削弱M心中的不安预感,他的身体最近并不是很好,出入都需要使用到拐杖,但红润的脸色看起来还相当不错,似乎长时间的高压工作并没有让他感到折磨。

  “中午好啊,马洛里。”约翰爵士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私人秘书为他把座位拉开,而侍者在一旁帮他们摆正餐具,给酒杯添上红酒。

  M立刻就站了起来,与爵士握手,“中午好,约翰·卡尔福德爵士。”

  “噢,马洛里,我想你最近一定很忙吧?从MI6过来交通还好吗?”爵士眯着眼睛笑着,他实在是不年轻了,眼角全是皱纹,头发也早已花白,但那也是稳固可靠的标志,首相非常依赖他的分析与建议,整个内阁都离不开他。这么说着,他把拐杖递到私人秘书手上,让他先去忙别的活。

  M也笑了一下,他不能纠正自己的上司对自己的称呼,何况很久之前,他进入联合情报委员会的时候约翰爵士就这么喊自己了。他说:“今天没有怎么堵车,知道您想见我,我就提前出发了。有时候伦敦的交通实在是太糟糕了。不过今天还挺好的……最近也不算太忙,但是有些棘手的事情,还没有妥善解决。”

  “嗯,我也有听说。”爵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一点也没有动餐盘里的菜,而是上下打量着M,很快又叹了口气,“我其实不想去干涉你们的工作,但近来的情况令人担忧,我不得不亲自问问你的看法。马洛里,你们内部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军火走私案?”

  面对如此直白的问题,M还楞了一下,他想了很多迂回应对的办法,至少能拖延一阵子。但约翰爵士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很多回避问题的小伎俩在他眼里只是不尊重的代表,而沉默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局面一下子尴尬起来,为了补救,M说:“我们掌握的证据还不充足,而且证人的身份太过敏感,如您所知,她也参与到了销售过程中。我们没有把握可以将一个犯罪家族一网打尽……牵连出来的人实在太多,恐怕目前只是冰山一角。”

  “你是说……克里斯蒂娜·默莱德?我想你说的人就是她吧。”

  “并不止她,还包括她的未婚夫阿德里安·D·博朗伍德。他们都有参与的痕迹。”M眉头紧锁,他没法理清这几个人的关系,二者联系太少,忽然之间却成了未婚夫妻,并且将要共同经营一个庞大的军火帝国,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而博朗伍德出现的时间也怪异暧昧,将他带回来的人是休假之中的007,这本来和他毫无干系。他昨天呈上报告后,007才将博朗伍德送到MI6本部,他对此的解释含糊不清,就像他一贯的嬉笑态度,但事态恶化却是必然。

  “这么说,现在你们有两位证人?他们都接受审讯了吗?”约翰爵士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扒,没有抬头去看M,M因此轻松了一些。

  “默莱德女士很早之前就接受了一轮审讯了,有些小发现,可她一直在回避真正的重点。博朗伍德先生情况不妙,我们的人找到他时,他已经休克,现在还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他没有醒来过,所以……”M无奈地摊手,也有些难为情,“非常抱歉,爵士,我们尽快的了结这桩案子,还让默莱德家族的人抓住了把柄。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承认错误总比掩饰错误要好,M在约翰爵士面前都坚持这一原则,他近乎无畏地望着约翰爵士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内心却并没有乞求原谅的想法。他只是在表现一种低头的姿态,官僚们总是在低头示好,好像那样就不会面临咄咄逼人的境况。

  “哦,你不必如此,马洛里。我明白你的工作有多少困难,我也曾经在MI6工作过……你成功处理过不少危机,我也一如既往地相信你的能力。不必自责。”约翰爵士说到这儿,放下手中的刀叉,抬头与M对视,“……如你所知,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我很想继续为联合情报委员会工作,但考虑到许多复杂的因素,我不得不在四个月后退休。”

  宣布这一消息时,约翰爵士显得云淡风轻,他依然面无表情,好像还专注于把眼前的牛扒吃光一样。马洛里变了脸色,他不确定自己要说些什么,这可是一件大事,整个英国的情报机构都会受到影响,能否和平交接也是一个严峻的问题。约翰爵士已经为联合情报委员会服务二十多年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情报员到内阁首屈一指的重要角色,他的存在有其独特的、不可取代的意义。

  “你似乎很吃惊,马洛里。”约翰爵士眨眨眼睛,他的眼睛一点也不像是那种即将退休的人士那样缺乏神采,反而十分有神。他拿起酒杯,又说,“你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但知道的人不多,我相信你,所以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而已。”

  “是的,我得说……”M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很遗憾,爵士。”

  他的话倒是让约翰爵士笑了出声,“别这么说,马洛里,我已经安排好退休后的事情了。我培养了一位新的接班人,相信你们会相处得非常愉快的。”爵士爽朗的笑声让气氛轻松了不少,他重新坐正,神情忽然冷了下来,变化让M措手不及,“在我的接班人正式上任以前,我必须确保没有……一些让我们都为难的事情发生。但时势变了,我们不能控制一切,也不能预知未来。所以我不得不亲自出面,希望你能给我提供帮助。”

  这一番话让M冷汗直下,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一番说辞背后的意思?对方锐利的眼神叫他无处可逃,内阁没有免费的午餐,可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可他现在就坐在这里,大英帝国最有权势的人——至少是之一,他的顶头上司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他没想好要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约翰爵士好像打算放他一条生路,又开口说:“如你所见,马洛里,我今天请你过来不是想和你讨论两件没有联系的事情的。”

  “您指的是……这是同一件事?”M试探性地问。

  “前任的国防大臣曾经做出了一个……不怎么明智的决策,但当时我们都认为那是最好的办法。在那时,我们决定将一些本国生产过剩、技术相对落后的武器出售给有需要的国家,协助国内的民主人士进行斗争。因此,诞生了相应的中间商,而招揽顾客这件事情就交给了中间商……我们认为只要处理得当,贯彻保密原则,就会一直给我们带来好处。不过局势的变化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总而言之,我们没有让这件事情得到最佳的处理,最后酿成大祸。”约翰爵士停了停,招手让侍者为自己倒酒,他面色如常,并没有愧疚或是畏惧的神色,反而十分坦然。喝了一口酒以后,他继续说,“如今我即将退休,恐怕不能在四个月内让一切都得以平息。我并不是想给你带来什么压力,马洛里,我很放心由你继续领导MI6,你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人才。但我想,或许在这件事情上,你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M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放他与约翰爵士的对话,他们习惯用冗杂的词汇来修饰自己的话语,这是一门必要的技术,但剔除掉无用的字句,他发现对方给自己提了一个时间:四个月。约翰爵士希望这四个月内风平浪静,好让他维持局面,最后平稳退休,领取他的GCMG*爵位。其实这算不上是过分的要求,爵士鞠躬尽瘁地为国家贡献了自己的青春、才华、健康,而这不过是他漫长生涯里的一个小小污点,只要M点头,这个污点就会从此消失,成为一桩秘而不宣的交易。

  爵士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各自的后果也呼之欲出,轻轻点头,或委婉拒绝,将会产生什么也都是可以预见的。M早已胃口全无,那双灰眼睛正凝视着他,爵士对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很有信心,他的胃口也好极了,似乎自己刚刚说的话不过是讨论了他们二人的家长里短,与那桩惊天案件毫无关联。

  许久,M说:“我将给您最满意的答复,爵士。”

  

*GCMG:爵级大十字勋章/一等勋爵士(Knight/Dame Grand Cross) 另有一玩笑说法,为“God Call Me God”。


注释:

政府对外违规销售武器、约翰爵士说自己要退休这两个情节,都借鉴于经典英剧《是,首相》和《是,大臣》,如果读者觉得雷同,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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