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河

[Mycroft/Sherlock] 无事一日

培根在煎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每隔一段时间就被翻起来，另一面继续贴着锅底。Sherlock背对着他，动作娴熟从容，专心致志地处理着眼前的培根。Mycroft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在厨房里走动的Sherlock，发现他又往锅里加了油。他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也没有指出那是不健康的用量，任由Sherlock继续去折腾那几块散发着香气的培根。

Mycroft打开壁橱的玻璃门，拿出里面的大号玻璃碗，放到水槽里开始洗。无论是过去在家里，还是现在，Mycroft都是那个在餐前清洁餐具的人，似乎Sherlock对此非常放心，从来都不会对这一点提出异议。哗啦哗啦地水声和Sherlock煎东西的声音混在一起，轻微的响声不足以对Mycroft造成干扰，相反，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享受。他很快就把玻璃碗洗干净了，放在手边，又去找被Sherlock藏起来的沙拉酱。

把沙拉酱藏起来这个行为在Mycroft眼里略显幼稚，这就像个永远都不会输、却又浪费时间的游戏，Sherlock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支持他冠冕堂皇的行径——“Mycroft，沙拉酱对你的血脂指数有害无益”、“Mycroft，鱼子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你的生命”、“再吃两个葡萄干布丁，或许你都不能活到国王登基那天”——不管怎样，Sherlock还在继续着这个游戏，而Mycroft只能陪着他乐此不疲地进行下去。

其实沙拉酱就放在灶台上，在Sherlock手边，盖子还没有拧开。Mycroft走过去拿起沙拉酱，看了看生产日期，然后就打开了瓶子。Sherlock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煎锅，Mycroft走到他身边也没有影响到他此刻的情绪，厨房里食物的香气愈来愈浓。

Mycroft又拿起了挂在墙上的木勺子，那几乎和他的手掌差不多大了。他的手不可避免地擦过Sherlock的手臂，这导致后者有些许的不高兴。而他的弟弟终于抬起眼睛来，瞟了他一下，说：“放过你的胃吧，Mycroft……早餐吃沙拉，不久以后你就可以到我们家族墓地里去了。”

“我有个不错的饮食控制表，因此身体各项机能还算不错，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我。”他愉快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开始把沙拉酱倒进玻璃碗里。冰箱里有昨天刚买回来的水果，Mycroft心不在焉地列着清单，把那些放在贴明标签的保鲜盒拿出来，习惯性地挑出自己今天想吃的东西。那是他少数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刻，没有规划的菜单、休假日、Sherlock还在厨房里和他一起忙碌着，对方小小的抱怨对Mycroft来说都像午后的阳光一样叫人心神舒爽。

Mycroft不置可否地态度让Sherlock感到不快，可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烤面包机上。随后，他用面包夹把吐司面包都夹起来，工工整整地放在盘子上。

现在的吐司面包还太烫了，Sherlock打算再放一会儿，在此之前或许还可以煎几个鸡蛋。他又往锅里加了些油，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像完成某个高难度实验一样，一板一眼地敲开鸡蛋，满意地看着蛋黄和蛋清落在煎锅正中央。

做三明治的培根和面包都准备好了，现在只缺香喷喷的煎鸡蛋。这是Sherlock在Mycroft家里的最爱，或许这也算得上是他的一个怪癖，Mycroft总是这样想。他知道Sherlock从来不在221B里做早餐——他甚至都不吃！唯有Mycroft的休假日里，他们两个人都准时且默契地出现在厨房里时，Sherlock才会穿上围裙，给自己做一份算不上丰盛的早餐。一成不变的配料，一成不变的次序，还有一层不变的进食，Sherlock总是面无表情地完成这一流程。

第一个鸡蛋煎好后，Sherlock把荷包蛋放在了放培根的那个盘子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肚子有些饿了，又把另一个鸡蛋敲碎。那时Mycroft恰好已经切完了两个算不上大的番茄，每一块的大小都刚刚好，而且切口平整，叫人挑不出毛病来。他换了把厨刀，以便切开硬度更大的苹果。

他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给苹果削皮，考虑到那是个相当考验耐心地麻烦过程，Mycroft相当艰难地否定了这一想法，把苹果洗干净后就开始切了。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切成八等份，去掉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里。现在他的手因为接触的都是冷藏后的水果，也变得冰了。

在Mycroft切开苹果的时间里，Sherlock已经把两个鸡蛋都煎好了。他需要一把厨刀。于是他走到Mycroft那边的灶台那儿，等着Mycroft把刀递给他。他的哥哥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Mycroft从刀架上抽出Sherlock惯常用的那把刀，手握着刀柄的前半部分，而Sherlock握住了后半部分。

“给你。”Mycroft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些奇怪，尤其是他左手握着厨刀的动作，而他的右手还准备把生菜切碎。他僵了一下，明显感觉到Sherlock手指的温度比自己高。毕竟他可是握着煎锅锅饼的，而Mycroft还在对付着冰箱里的新鲜水果。

“嗯。”Sherlock应了一声，顺手把自己刚刚放在桌面上的吐司面包拿走，放在砧板上开始切。他不吃面包边，Mycroft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家里厨房的垃圾桶里总是多出面包边。毫无疑问，那都是Sherlock干的。

所有做水果沙拉的原料都放在了玻璃碗里，Mycroft把厨刀洗干净，放回到刀架上，展开下一步工序。挂在厨房墙上的时钟慢悠悠地走着，他们两都不着急，侦探没有迫在眉睫的重大凶案，日子清闲得很，而Mycroft遵循惯例在每年的第一天休假，他能干的秘书完全可以处理好这一天的事务，没人会来打扰他们兄弟两人，这真是无所事事的一天。

Sherlock把所有的吐司都切成大小一样的正方形，然后从对角线下刀，得到了完美的等腰三角形。那就像一个艺术品，他欣赏地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吐司面包，还是又软又白的。戴上一次性手套后，Sherlock把那些完全一样大的、冒着烟培根片放在面包片上，然后盖上另一片面包。手套变得油腻腻的，而他若无其事地把荷包蛋放在新的面包片上，最后盖上第三层面包片。这个过程耗时不少，Sherlock不会再做早餐这种细节之处放过自己，他沉迷于完美的事物，就像Mycroft希望自己的沙拉里的水果都是平均大小、味道相似的一样。

原味的沙拉酱一下子少了半瓶，被Mycroft用勺子挖出来，盖在水果块上。他用木勺子搅拌着玻璃碗里的东西，控制着自己的力度和频率，一丝不苟地计算着时间。如果条件允许，Mycroft还想来一杯咖啡，可是这是休假日，他没必要依赖咖啡的提神效果——他今天甚至没有穿那一套考究规整的西装，只是穿着家居服，和Sherlock一个款式的。

穿着家居服的Sherlock脱下手套，脱下围裙，正在清洗厨刀和煎锅。他当然没有放过被Mycroft放在砧板上的那一把刀，一视同仁地洗了，嗓子里溜出一些对Mycroft的挖苦讥讽，但大多数Mycroft都没有听清。同时，Mycroft还在搅动着玻璃碗里的水果沙拉。

Sherlock记得Mycroft家里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尤其是厨房的器皿刀具，他有条不紊地把东西归类，摆在一边。Mycroft对此很放心，并不怎么留意Sherlock的走动，因为那都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厨房里有一扇大窗，正对着水槽和桌子，百叶窗常年都是放下的。但早晨的阳光还是透过缝隙落在桌面上，呈现出曲折不一的白色线条。Sherlock半边身子也是这样的光线，他的手也是，等他走开了，这些也就没什么好留意的了。等Mycroft把搅拌用的勺子给Sherlock，Sherlock把勺子洗了，水声才终于停了下来。整理和收纳是Mycroft偏好的秩序，Sherlock在221B的白色杂乱无序，但他遵守着Mycroft家中的规则，或者说他也忍痛这一套法则。

他们一同端着自己的早餐坐在餐桌上，面对面地坐着，对休假日没有咖啡还是不习惯。

“妈咪给我发了信息，新年快乐，弟弟。”Mycroft用叉子把苹果送到嘴里，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室内的温暖湿润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加模糊，他用纸巾擦擦嘴，又说：“她担心你职业的不稳定造成生活质量下降，也许你应该给妈咪发条信息，告诉她你一切都很好。”

Sherlock不满似的撇撇嘴，咬着三明治，说：“我当然一切都很好！我今年还给她送了圣诞贺卡，估计是还卡在人工分拣的程序里吧。Mycroft，你也是时候改进一下英国的邮政系统了，我寄出去的贺卡不是丢了就是送错地址，比我三年前调查里的速度还要慢上一倍。”

“我会和妈咪说你寄了贺卡的。”Mycroft有些怀疑Sherlock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弟弟说谎的时候依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叫他难以判断Sherlock是否只是随口说说，可他还是说：“你应该把圣诞贺卡也补上的。”

“我们从来不做这些。”Sherlock翻了个白眼，典型的不屑反应，“再说了，你也没有给妈咪送过圣诞贺卡。”

“是，我没有。”Mycroft气定神闲地听着Sherlock讲话，不慌不忙地说，“我送了个小礼物。包括你那份。”

“所以妈咪才会问我的财务状况，Mycroft！”Sherlock拖长话音，略有不悦，收入不是他应该担心的范围，因为总有人在任劳任怨地为他不合理的支出提供保障，而Sherlock离开大学后，也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烦恼过。他对金钱的概念就像对天文学的概念一样浅薄。

“我和妈咪保证，你生活很好，不需要偷鸡摸狗，而且你的咨询业务蒸蒸日上。”

“相当让人满意的说辞。”

Sherlock的赞美让Mycroft笑了笑，他的面部肌肉动了动，对这句真实意味不明的话表示接受。Sherlock抽出餐巾纸擦干净自己的手，看着Mycroft在解决剩下的半盆沙拉。Mycroft的吃饭速度其实不慢，但在节奏放慢的情况下，也怪不得他还没有吃完一顿早饭。

“和妈咪解释你的咨询业务费了我不少精力，她对你的担心总是百分之两百。”Mycroft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好像那样能让他的体重增长也慢些。他说：“你独一无二的咨询侦探职业不能算是正规的职业，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Sherlock。”

语重心长的恳切说辞对Sherlock一般没什么用。Sherlock漫不经心地说了声谢谢，在私人场合他一点也不吝啬对他人说谢谢哪怕对方是Mycroft。他懒得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这就好像和父母一起看悲惨世界一样煎熬，Sherlock甚至怀疑Mycroft有朝一日一定会和妈咪一样唠叨不休。

Mycroft又花了五分钟才把沙拉吃完。早餐后的时间任由他安排，最好的选择就是在书房里呆上一天，或者回房间里再睡一觉，迎接明天。Sherlock的选择和他没有什么区别，读读书、做做实验（Mycroft在家里给他准备了一套实验用具）、躺在沙发上发呆，直到天黑，可以去睡觉。

不过那都是十分钟以后他们才会思考的事情。

此刻他们一起站在水槽前，水龙头流出温水，水很快就把那几个盘子和叉子淹过去了。Mycroft和Sherlock一同戴上手套，就像他们小时候被迫一起清洗碗碟那样，Mycroft用洗洁精把盘子上的油和沙拉酱洗掉，而Sherlock则负责再一次清洗。他们两个人都相当熟练了，这是休假日必有的一环，也是他们极少数能并肩站在一起而没有爆发战争的时刻。

 

一月的第一天，真是无所事事地一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