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河

红尘几万里,天地一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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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croft/Sherlock] 12月24日夜

[S303圣诞节前夜]


  还有两分钟就要到圣诞节了,麦考夫叹息似的揉揉太阳穴,盯着笔记本上显示的时间,忽然怀疑这上面的数字会不会与格林尼治时间有轻微的误差。但无论如何,圣诞节快要来了,就在令人惊恐的两分钟后,而且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走,缓慢而稳定地向新的一日迈进。

  他依然坐在桌子前,笔记本的屏幕散发出幽幽蓝光,一旁的提示栏里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工作,那还是他的秘书推掉不少文书以后整理出来的部分。麦考夫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自己今晚什么时候可以完成这些琐碎却有重要的任务,又看了看那最后的一分钟,以及桌面的日期显示,猜想再过几十秒,就要变成12月25日了。可这和他关系不大,他还得继续工作,直到把待定事项上的东西一一划掉。

  平安夜注定也是不眠之夜,他能想象得到特拉法尔加广场此刻的场面——成千上万的人积聚在一起,欢呼呐喊,人潮里全是圣诞乐曲的节奏。想起这些,麦考夫不禁皱皱眉头,决定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注意到窗外下雪了。因为窗帘没有被拉上,他才看到窗框上渐渐积厚的雪,玻璃上早已模糊一片,如果要往外面看,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下雪不像是下雨,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也不会叫人产生烦躁的情绪。瞥了一眼窗外,他回过神来,勤勤恳恳地敲打键盘,迅速写完了一份给首相的报告,然后着手写一封措辞温和的电子邮件。未完事项还有最后三个,都是棘手且紧急的事务,那本来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但出于某个原因,辗转来到了他的手上。

  圣诞节已经到了,麦考夫看着桌面上的日期数字改成他讨厌的25日,也无话可说。

  

  有人在走廊上,步子漫不经心,就像是没睡醒一般。麦考夫听到了那人经过时的脚步声,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01:32,已经很晚了。如果把这个时间放在伦敦,无论是他家里还是夏洛克家里,这都是稀松平常的,绝对不会有人说“很晚了你应该去睡觉了”这样的话。但他们现在不在伦敦,而是在郊外父母的家中,而且他们今年还打算共度圣诞节。

  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大约有一分多钟,就在麦考夫快要忘记这件事情时,脚步声再度响起,仍然和刚才一样,散漫得叫人以为走路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就差倒头跌在床上了。他忍不住分神,去猜夏洛克又怎么了。

  他们这一家人都有些古怪,圣诞节里永远都凑不齐,而且以后也没有凑齐的倾向。

  夏洛克讨厌圣诞节,兴许是从他这位兄长这里学来的,对这个节日嗤之以鼻,而且每一年的圣诞节都闹得很不愉快。夏洛克大学刚毕业的那一段日子里,麦考夫还盘算着用一些小手段让夏洛克回家探望一下爸爸妈妈,圣诞节就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可之后闹出来的一连串的不亦快让麦考夫意识到这只会恶化他们之间本来就已岌岌可危的关系。此后他没有让夏洛克回过家了,而夏洛克也继续假装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圣诞节这个节日。

  这是他们两兄弟,成年后第一次,在爸爸妈妈身边过圣诞节。去年的圣诞节因为艾琳·艾德勒而成为一场噩梦般的奇遇,温暖的壁炉无由来的变成了冷冰冰的停尸间,他和夏洛克冷眼旁观那些哭的声嘶力竭的、失去了所爱之人的人,沉默地抽着烟,思考他们两个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现在麦考夫重新想起了这个问题,大脑却有点转不过来。他没搞清楚夏洛克站在他房间的门前,却迟迟没有推开门是什么意思。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和他说,如果十秒以后夏洛克还没有开门,那么他就不会开门了。这欲言又止的状态很快就会就此结束。

  

  麦考夫走上去给他弟弟开了门,没有和往常一样露出那充满讥讽意味的笑容——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笑出来,所以只是严肃而生硬地看着夏洛克,斟酌自己是否需要说些什么。

  夏洛克无声地走进他的房间,在家里他还保留着赤脚的习惯,地板是冷的,但麦考夫的房间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夏洛克走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全都被柔软的地毯吞没了。仿佛将军巡视领地,夏洛克没有立刻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来骚扰他很有可能睡着了的哥哥,而是略带好奇地打量起他哥哥的卧室。

  “麦考夫,你在工作?难道说你手下那群窝囊废特工又给你添了什么大麻烦了吗?”夏洛克站在麦考夫面前,他的双眼毫无倦意,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感,但在浓郁的夜色与暗淡的灯火中看不分明。

  “我记得你不关心我的工作的吧,夏洛克?”麦考夫轻轻笑了一声,他能轻易从夏洛克的语气中分辨出他真正的情绪波动,却又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如果你饿了,我可以去厨房给你做个三明治顺便再给你倒杯牛奶。妈咪不会愿意让你饿着上床的。”

  他的弟弟轻轻哼了一声,拒绝了这份善意的关怀,“麦考夫,我一点也不饿。”

  “那你出来干什么?”麦考夫用尽耐心地询问着,虽然并没有打算能从夏洛克那里获得一个真实的答案。

  “关心一下我亲爱的哥哥,看看他这么晚了都在忙些什么,”夏洛克挑眉,语带戏谑,不复之前那般沉重肃穆,“见到你这么勤勤恳恳地工作,妈咪肯定会被你感动的。”他双臂交叉,目光所及之处都在飞快地进行着演绎,从桌子上那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咖啡,还有那散乱摆放着的钢笔,床边的公文包……统统都给夏洛克提供着线索。

  “哦!我没听错吧,夏洛克?我还不知道你是一个这么贴心的弟弟,这可真感人。大概是圣诞老人听见了我的许愿,给我送来了一个不再到处闯祸的弟弟。”麦考夫下意识地接过话头,他没觉得这么对夏洛克说有什么不对,这就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两个人都张牙舞爪的,说出口的话就像两个长牙五爪的五岁小孩。

  “你在回邮件给某个人?”夏洛克得出结论,表情十分笃定。

  “你不关心这些吧?”

  “但你显然犹豫了很久,而且……你通常不会亲自回复。”

  麦考夫听到这句话时倒有些想笑了。深夜里,他的弟弟站在他的房门前,最后却执着于一封邮件,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他想,夏洛克应该是在转移话题,来掩饰他被哥哥揭穿的尴尬与手足无措。

  “好了,夏洛克,你该去睡了。你要在圣诞节有些精神,明天起不来的话妈咪会生气的。如果有什么要问我的话,你可以明天再和我说。”麦考夫计算着自己少的可怜的睡眠时间,觉得自己如果还在这里和夏洛克耗下去的话,今晚他大概是不用睡了。但他有些困了,那杯黑咖啡的效力在渐渐消退。

  在圣诞节当天吵架不是他们家的作风,上一次的吵架闹得不可开交,妈咪的愤怒持续了一个多月,让麦考夫苦不堪言。他明智地意识到,现在绝对不能和夏洛克吵起来。何况今年夏洛克还把三个人带回家里来了,现在把局面弄僵没有任何好处。他还不想让妈咪对着自己宣泄怒火。

  夏洛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神色怪异地望着他,咕哝着:“我就没打算和你说话……”是你把门打开的。

  他没把下一句话说出来,可麦考夫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麦考夫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许,像忽然变回了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公务员,和弟弟还有着不错的关系,两人尚未产生巨大的分歧,也未曾将对方称呼为“死敌”。他摸了摸夏洛克的头,亲昵的意味让夏洛克后背一僵。噢,夏洛克已经长大了,他不喜欢别人这么摸他的头发。

  虽然这么想着,麦考夫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打开房门,送了夏洛克出去。

  “好好享受你的圣诞节。”他这么对夏洛克说。

  

  关上门后,麦考夫便听见夏洛克离开的脚步声了。

  他重新回到位置上,看着还未完成的电子邮件,决定将拒绝的意思写得明更白些,不让夏洛克去东欧进行那个必死无疑的卧底任务。这不过是名利场上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让夏洛克参与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作为兄长,他真的没必要让夏洛克面对这些。

  按下发送键以后,麦考夫长长松了一口气,目光放空地望着房门。

  他的房间还保留着他青少年时期的样式,这么多年来没有改变过,以至于在他多年后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把他包围。房间算不上很大,他坐着的位置能直接看到房门,偶尔还能见到走廊洒下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如果有人站在门前,门缝下得光就会被切割成不成比例的几条线段,很轻易就会被人发现。

  曾经,夏洛克就喜欢呆愣愣地站在哥哥的门口,他没有说话,呼吸声音也很轻,如果房间里的人不抬头,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只站在那儿。但麦考夫总能迅速发现夏洛克,他会打开门,让弟弟走进自己的房间,共同分享冬日里的温暖。那是的夏洛克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捧着书,或者是拿着海盗的刀,用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麦考夫。

  那是一段相当值得回忆的日子,麦考夫时常会回想起往日的美好。不知何时夏洛克变得如此锋芒毕露与难以接近,他说自己不能理解微笑,也不能感受到他人的感情,是一个十足的讨厌鬼,这辈子也没想过能成为谁的最好的朋友。可夏洛克获得了华生医生的友谊,还要请自己的好朋友来家里作客,一起度过圣诞节。

  这对夏洛克来说是个很好的转变。

  从前夏洛克如果遇到了什么难题,便会飞快地跑回家、冲进哥哥的房间连珠炮似的抛出自己的问题,他问小提琴的指法、问某一乐章的理解、问某个过分高深的公式、问那些童话故事的结局,各式各样,包罗万象,麦考夫总是乐于为他解答。

  “但是……麦克,我不懂。”孩童时的夏洛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那是夏洛克在学《恰空》,他的音乐技巧完美,却过分匠气,无法得到音乐教师的认同。与是夏洛克在他的房间里练习着,一遍又一遍地拉起这首曲子,似乎要从中找到自己的不足。麦考夫只听了一遍,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夏洛克不能理解那份感情,他不明白失去所爱之人的感受,自然也不会想到失去妻子之后的巴赫何其悲痛。但夏洛克的确失去过某位重要朋友,只是那份痛苦太过激烈,使他封闭了那段记忆,再也没有提起。

  麦考夫记得当时他对夏洛克说,换一首曲子吧,夏利,你还不到这个年龄,我们可以选一首别的曲子。

  夏洛克迷惑不解地睁着眼睛,他很少要放弃,尤其是在他擅长的小提琴上。但麦考夫清楚夏洛克没有办法把这首曲子演奏到最好的程度,他是总缺少了那一分属于人的温度,而那是麦考夫无法教会的。

  在他们孤独相伴的许多年里,麦考夫教会了夏洛克许多东西,甚至可以说,他一手建立了夏洛克的思维宫殿,帮他构造了一段完美的童年记忆。在夏洛克的记忆里,他是堪称完美的哥哥,挑不出一点错,哪怕是在他们闹翻以后,麦考夫还尽职尽责地为弟弟提供庇护。

  

  第二天中午夏洛克问起麦考夫为什么拒绝让他去东欧。

  麦考夫说,你还是留在家里有用一些。

  他说,失去你会让我心碎。

  

  自始至终,夏洛克都没有学会《恰空》,或者说他学会了,却始终没有办法使自己的演奏出色。夏洛克总把自己的琴声与他人加以比较,他从来不在技法上落后,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在技法上比他优秀。在他初学《恰空》的一个星期里,麦考夫听了这首曲子不下一百多遍,而他也亲自给弟弟演奏过。

  他还记得麦考夫的琴声,那是他极少数演奏的场景。

  琴声结束的一刹那,夏洛克便发现了自己和哥哥的差距在哪里了,他体会不到失去所爱之人的心碎之痛,但麦考夫却体会得到,那边是他兄长的琴声比他的更为动人的地方了。

  麦考夫从谁身上获得了这份感受?谁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空荡荡的?每当夏洛克拨动着小提琴的琴弦,他就心不在焉地思索着,没有得到答案。

  等夏洛克演奏的《恰空》不再空洞无味时,他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他略有得意地对自己的哥哥说,我明白了,华生教会了我。而麦考夫还在笑着,依然是不置可否的模样,安静地听着他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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