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河

红尘几万里,天地一沙雕。
补档在爱发电。

[冷战组] 吾等鼠辈-02

苏联外交官在华盛顿的住所并不集中,而是分散在各个角落,其中,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的住所比较靠近使馆,这也为他下班后宴请同事提供了一定的方便。同事们在一起的活动无非就是那么几样,他们百无聊赖地喝着价格昂贵的伏特加,品尝着鱼子酱与鲱鱼,同时熟练地进行着桥牌游戏,每一场都有输有赢,赢家往往开怀大笑,而输家只能拿起酒杯祝贺对方。

透过那藏在木门夹心里极为隐蔽的话筒,阿尔弗雷德能够清晰地听见格罗莫夫公寓内的响声。苏联人吵闹的声响充斥在耳机里,有几位老姑娘在进行笔录翻译,但阿尔弗雷德其实能够分辨出他们在说些什么。大多数都是胡言乱语,经济参赞与政治参赞一起在调侃其他的同事们,话音在层层雨幕之中显得模糊而遥远,穿插其中的电流声时而敲击着阿尔弗雷德的耳膜。

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他几乎不会主动拉开自己家的窗帘,窗户永远都是咖啡色的影子。在公寓楼前的咖啡馆内能依稀看到那几扇沾满雨滴的窗户,阿尔弗雷德能看到其中透出来的明亮灯光,他根据自己听到的话语声音来想象屋内的场景,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其实很讨厌这些苏联人。

他的一位助手在另一张桌子上细心地摆弄着监听仪器,时不时抬头去看沉默着的琼斯长官,又转过头接过翻译递过来的纸片,随后放在阿尔弗雷德的桌子上。咖啡馆里只有情报小组的人,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情报小组名下的据点,只是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似乎一直没有发觉罢了,但即使他发觉了,对此也束手无策。

华盛顿很少有这样的阴沉天空和倾盆大雨。这一日的暴雨使得咖啡馆落地窗上全是朦胧的烟雾,而下一秒窗户又被拍打过来的雨水洗漱干净。阿尔弗雷德皱眉看着格罗莫夫居住的大厦,他知道另外的两个角落还站着他的手下,他们穿着不起眼的灰色雨衣,躲在格罗莫夫看不见的地方,一日又一日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且尽职尽责地书写成报告。

这不是阿尔弗雷德第一次亲自参与到监听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的行动之中,事实上,这已经快要成为了他的日常生活了,整个小组成员以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为中心,绕着他转圈,被他耍得团团转,却又不得不继续下去。在一群资历尚浅的参赞之中,拥有五年派驻生涯、没有多少污点的格罗莫夫显得难能可贵,因此能够接触到机密消息的机会远比他的同事们多,他的价值也愈加凸现出来。格罗莫夫是焦点,吸引着各方的注意力,但没有人能够收买他,他对自己的主人忠心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们在格罗莫夫的公寓里埋下了无数话筒,甚至最新型的摄像头都已经安插在所有可以想得到的地方,二十四小时地寻找格罗莫夫的漏洞。像阿尔弗雷德这样跟着格罗莫夫和他的同事们到这里也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不得不在瓢泼大雨的干扰下进行工作,日复一日地寻找谎言,并且由此得出正确的可能性。

有时候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的聚会会安静下来,阿尔弗雷德猜想他们或许都喝醉了、倒在了牌桌上,但他还能听见打桥牌的声音。这样的烦人声响直到半夜才会完全消失,酒足饭饱的苏联外交官们拎着酒瓶,互相搀扶着从楼梯口下来,他们的动作非常不稳,以至于让人担心他们是否会脚滑摔下去。

现在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华盛顿入夜以后并没有过多的喧哗,这座城市仍然在运转着,但行动着的只剩下两种人。其中之一的政客们不分昼夜地忙着处理与另一个世界有关的消息,而剩下的情报人员则为他们鞍前马后,提供建议,正是他们推动着东西方两个世界的交流与接触,虽然更多的是试探性的与秘密的,然而这也是他们数十年来维持这种状态的唯一办法。阿尔弗雷德相当熟悉这样的场景,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场所进行着刁钻复杂的监视任务,只是为了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但跟着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并没有多少好处,他很明白,这个人不吃软不吃硬,而且对美国人的威胁熟视无睹,每一日都肆无忌惮地出现在监视者面前,有着一种叫人咬牙切齿的过分从容。

阿尔弗雷德看着那几名大腹便便的苏联官员慢慢地出现在楼梯上,他们走路的速度很慢,扶着楼梯,大声嚷嚷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眼睛只睁开了一半,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楚。他能说出其中每一个人的名字与职务,有一些人还打过交道。其中有些人虽然外表凶神恶煞,却在金钱名利面前变得和蔼可亲,他们各自心怀鬼胎,接近最难以攻克的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并且答应为自己的死敌提供情报,游说格罗莫夫。

走在最前面满脸通红的男人是政治参赞亚历山大·沃西切斯基,一如既往的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隔着一条街道,阿尔弗雷德只能勉强看到他走路的姿势,同样也是喝醉酒后的疲乏步态,看起来喝了不少。

亚历山大·沃西切斯基显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他酒量并不算特别好,能坚持从四楼走到一楼也实属不易。看着这位政治参赞略显狼狈的从最后几级阶梯上走下来,阿尔弗雷德喝了一口热咖啡,脱下耳机,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助手报告说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应该去洗澡了,房子里没有其他人留下来,只有淋浴喷头的水声和外面的雨声。

阿尔弗雷德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亚历山大·沃西切斯基身上,那个人在烟雨之中被涂抹成了一团黑色,整个人瘫软楼梯口,看着那扇被油漆成深绿色的铁门。沃西切斯基的司机把车就停在了阿纳斯塔斯·格罗莫夫公寓楼下,自己并没有离开车子,而是留在那个相对隔绝的空间内,好像是打开了车内的收音机听着音乐,等待着上司的下楼。

他们在亚历山大·格罗诺夫车子里偷偷安装的窃听器很好地发挥了作用——政客们往往对自己在车子里谈论的话题的保密性毫不在意,等到秘密泄露却又发现无处可寻,责怪于无辜的下属。这是大多数政客的盲点,而阿尔弗雷德不愿意留下任何漏洞,因此吩咐手下把整个苏联大使馆的车辆都“维修”了一遍。苏联人重新检查出来还能多窃听器,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漏网之鱼。

大雨连续下了好几个小时,把地面上的灰尘都冲走了,华盛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重归寂静,隔着一条马路阿尔弗雷德都觉得自己能听见那些苏联人粗声粗气的叫声。他的位置正对着格罗诺夫公寓的大门,亚历山大·沃西切斯基费尽力气,终于把那道绿色的门推开了,雨水落在他的身上,瞬间就把他那一件考究的大衣打湿。那可是个相当糟糕的情况,神智混沌的沃西切斯基并没有意识到现在还在下雨,而是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他的头发淋湿了,贴在额头上,自己又抱怨着此刻的处境。

坐在车里的司机终于听到了上司的骂声,才连忙拿出雨伞,快速走到亚历山大·沃西切斯基身边,为他打开雨伞。但这样用处不大,沃西切斯基的全身都湿透了,衣服贴在他的身上,他满眼都是雨水,在酒精的作用下,看不清每一个站在他眼前的人。

阿尔弗雷德伸手擦擦眼前的那一块玻璃,试图把这个场景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司机忘记关上车门了,而沃西切斯基却不肯坐进车子里,只是懊恼地看着为他撑伞的年轻司机。

他抓住这个机会,重新戴上耳机,吩咐助手把频道调整到沃西切斯基的车上。手下的人花了两三秒钟进行调整,很快阿尔弗雷德就听不见那些烦人的电流声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放大了的、嘈杂不休的雨声。听着这些单调的杂音,阿尔弗雷德眯起眼睛去看玻璃后面站在车辆旁边的两个苏联人。

如他所料的,亚历山大·沃西切斯基抱怨着华盛顿与莫斯科相比的过分多雨,他们总是不能很好的适应华盛顿的气候。司机用俄语与沃西切斯基说着话,他明白上司喝得烂醉如泥,全身都散发着难闻的酒气,而飞溅到他身上的泥水更是快要把那件衣服毁掉了。喝醉了的酒鬼都非常难缠,阿尔弗雷德在心中一阵幸灾乐祸,看着司机一手撑着伞,另外腾出一只手来扶着沃西切斯基在车子里坐下。

回到车里后,沃西切斯基还是没有放弃大喊大叫,他和普通酒鬼一样,失去了所有的仪态与理智,只是无由来地叫着动着,还想要再来一杯。司机也是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了,他启动引擎,让雨刮把挡风玻璃清理干净,准备带着上司离开。其他的几位官员也在司机的帮助下陆陆续续回到了车子上,车头的灯都亮了起来。

华盛顿好像因为这几位人物的声音再也听不见而安静下来了,阿尔弗雷德如此想着,把咖啡喝完。他留意到沃西切斯基的车辆比其他车子稍稍晚了几分钟才彻底启动,而他的耳机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对话,司机用温和的语气对沃西切斯基说着话,但也不过是让他稍安勿躁、很快到家之类的话语。

阿尔弗雷德喜欢看着这些喝醉了的苏联人丑态百出,他们在那几个小时里没有任何戒备,见到人就开始说胡话,会不自觉地出卖自己的朋友、同事、亲人,一觉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全然不觉在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正指望着亚历山大·沃西切斯基说出几句抱怨的话语,可司机及时制止了自己的上司:“少说些话吧,亚历山大·沃西切斯基。我现在送你回家。”

黑色的车辆的灯光照亮了前面的道路,阿尔弗雷德感觉好像听到了第二次引擎发动的声音,一刹那的剧烈轰鸣让他差点脱下耳机。他注视着车玻璃后隐约显现出来的人影,那位金发的司机摆动着方向盘让车子掉头,却没有听到他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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